原標題:鹽(連載三)——一個叫張子清的軍人的虛擬自述
三
朱德、陳毅的湘南起義部隊和毛潤之的井岡山部隊勝利會師。正是初夏,井岡山萬物蔥蘢,植被豐茂。會師后的井岡山有與這個季節相得益彰的生機勃勃、熱氣騰騰。可我不幸成為了一名傷員。
昔日的我生龍活虎,可在兩軍的會師大會上,我被迫躺在擔架上抬著進了會場。所有的人為我歡呼,因為我是為兩軍會師出生入死的勇士,其中聲音最大的肯定是我的將士。我在擔架上欠了欠身向他們揮手致意,可是我的腳傷讓我痛得咧開了嘴唇。
三個月前在寧岡召開的前敵委員會擴軍會議上,我擔任了工農革命軍第一軍第一師參謀長兼第一團團長。在現在的紅四軍成立大會上我擔任了十一師師長兼三十一團團長(三十一團是秋收起義部隊)。在稍后成立的中共湘贛邊界特委和工農兵政府成立大會上,我又被選為特委委員,邊界政府軍事部長。
可是這些職務對我不過是一種名譽。我無法履行我的職責。我幾乎所有時間都躺在醫院里。我的工作都是由別人代干。我做了十一師師長,可代替我當師長的是我的兄長毛潤之。我的三十一團團長由朱云卿代替。我真正的身份,只是井岡山根據地的一名傷員。
我先后住進了小井、中井紅軍醫院。我以為我的槍傷并不嚴重,傷在腳踝部位,并不是要害,我要醫生把我的子彈取出來,我想取出子彈之后再養一陣我就可以重上戰場。當時的醫院條件非常簡陋,不要說沒有消毒的西藥,就連做手術的麻藥也沒有。可為了能上前線,我要醫生在沒有任何麻藥的情況下切開我的腳板。可是醫生切開我的腳板后用竹片制成的粗糙無比的鑷子找了半天,也沒有找到那兩粒該死的彈頭。
我的全身都浸在汗水里,可怕的疼痛要摧毀了我。我的血流了一地。讓我很不滿意的是,它們不是鮮紅的,而是呈黑紫色,并且有難聞的腥臭味。我的肌體正在發生可怕的變化,這與我多年來精心塑造的勇士形象相去甚遠。
我以為上天只要取消我行走的權利。我想我頂多會成為一名殘廢。大不了我就回到老家,我將陪著我的母親和妻兒,在農村拄著拐杖看著夕陽了卻一生。可是我料不到那反復切開的傷口已經駐進了死神,我想他肯定是一名穿著國民黨軍服的陰險的家伙。
我的臉越來越瘦越來越蒼白,而我的腿腫得越來越大,顏色在加深,仿佛是一件銅鑄的雕塑那樣金光閃閃。最后,甚至腫到了小腹。我的身子變得無比難看。那條腫脹的腿,是任何寬大的褲管都容不下的,我索性剪開褲子,讓腫腿裸在外面。那是該打著綁腿走在行軍路上強健有力的腿,可是現在,它只能呆在病房里。無數蒼蠅圍著它飛舞。作為這條腿的主人,我無比難堪。
我知道那是一場更為殘酷的戰斗。與傷病作戰,是遠比與國民黨部隊還要艱難的廝殺,因為你看不到對手在哪里。我在講武堂和黃埔軍校學到的所有戰術戰略以及毛潤之在實踐中發明的行之有效的游擊戰術,在這場戰斗中都排不上用場。
沒有藥。我知道我的死期不遠了。(未完待續)